上门喂猫50元/小时,假期“空巢”带动千亿宠物市场******
归家时刻,回城大队到达,“空巢宠物”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春节点燃了“假日经济”,而新业态也逐渐展现出活力,宠物经济便是其一。随着精致化养宠理念流行开来,宠物年货市场成了掘金地。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梳理多个电商平台数据看到,宠物消费热潮中,宠物主粮成过年必囤,宠物年夜饭成销售新秀,宠物零食销量大增、宠物智能设备成关照“空巢宠物”神器。
带宠物回家之外,寄养以及上门服务、宠物智能设备同样成为这个春节的热门选择。
“上门喂猫一个小时50元,比放宠物店安全。”在北京工作的毛毛(化名)这个春节尝试提供上门喂猫服务,打包服务包含喂粮、换水、清理排泄物、陪玩十分钟。
毛毛称,消费者满意,宠物也都安然度过了春节假期。50元不多,算上路费和服务时长,有人单次服务收费超100元。
艾媒咨询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宠物市场规模为2953亿元,同比增长33.5%;预计到2023年,中国宠物行业市场规模将达到5928亿元。宠物主毫不吝惜为爱宠掏腰包,宠物经济全产业链正走向风口。
为宠物花钱,不含糊
过年难得的团聚,不少年轻人选择带宠物回家。
“因为我的猫,我才会选择开车回家。”小江在北京工作,今年过年回沧州老家,她提前准备了猫包、猫衣服、猫零食、尿垫,以备宠物的旅途之需。
数据显示,春节前夕,天猫超市猫包搜索量环比暴增60%。和宠物一起过年,宠物年夜饭、宠物洗护用品、宠物新衣必不可少,天猫超市上宠物年夜饭销量同比增长20%、洗护产品销量同比增长20%、新年服饰销量同比增长50%。
宠物消费有爆发之势。1月以来,“宠物年夜饭”的淘宝搜索量环比高涨42倍。春节期间,猫咪对联单日搜索量破亿。此外,不同地区的宠物主也购物偏好各异。京东数据显示,广东、北京、浙江、上海、四川是宠物产品销量最多的地区;山东购买宠物托运服务最多,成为“2023宠物春运大省”;北京购买宠物玩具最多,湖北购买宠物零食最多,河北的宠物主购买宠物洗护美容产品最多。
带宠物回家,宠物托运同样走俏。京东数据显示,宠物托运服务销量环比增长95%,航空箱、便携包增长72%,宠物随行杯、训练器、止吠器等宠物出行装备热销。
随着精致化养宠理念流行开来,宠物年货市场向着更加多样化的方向发展。新京报贝壳财经梳理多个电商平台消费趋势显示,除宠物主粮、年夜饭、零食销量大增,宠物出行装备销量“异军突起”,宠物洗护产品销量创新高,宠物新年氛围产品热销。
“我网购了一些兔年零食和兔子造型的狗衣服,对我来说仪式感很重要,我的狗也得跟我一起过节。”张安安(化名)告诉记者,爱犬已陪伴自己五年,是宠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为宠物花钱,他从不含糊。
天猫宠物猫狗用品和水族小宠行业负责人商霖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表示,宠物行业的消费发展趋势为“双向友好”,宠物行业既要满足犬猫本身生命周期、品种异同等所带来的需求上的不同,也需要满足宠物主本身有获得更高品质、更加便捷生活的需求。
“宠物空巢”,替代陪伴质量参差
春节假期结束,王小再度回到北京,她带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门,发现独自在北京过年的两只猫并没“抄家”,“我特别怕它们嫌猫砂盆太脏就到处瞎尿,这个自动铲屎的猫砂盆还挺好用的”。
和那些能带宠物回家的人不同,还有一部分人选择将宠物留在本地过年,科技产品自然受到追捧。数据显示,春节前一周,天猫超市上智能猫砂盆、饮水机器、监控设备搜索量增长50倍。根据京东数据,春节期间,宠物智能厕所销量同比增长66%,自动喂食器和自动饮水机分别增长157%和62%。
《2022中国宠物消费洞察报告》显示,宠物用品渐趋智能化,创造人宠生活美学。宠物智能用品的市场渗透率稳步提升,在品类众多的产品中,饮水机、摄像头、喂食器作为三种偏好度最高的用品,获得宠物主的青睐。
霍曼品牌部相关负责人黄静瑶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表示,宠物智能用品不仅仅是一个工具,它关联生活、宠物家庭、宠物的所有行为。宠物主不仅要为宠物提供最好的生活,同时还要提供情感价值,当主人无法陪伴宠物时,会寄希望于一款科技产品。
作为资深宠物智能用品爱好者,林子星(化名)很依赖宠物智能用品,“很方便,很大程度解放双手,但它一年里坏两次,每次维修要十天,那十天我就会比以前手动清理宠物粪便更崩溃。”她表示,部分宠物智能用品质量堪忧,自己购买的有陪自动猫砂盆一年内已经坏了两次,给生活带来不少麻烦,“就像是一个东西慢慢入侵你的生活,然后忽然又消失了”。
林子星的智能饮水机也在春节期间突然损坏,“智能设备显示水位突然没了变化,我立刻叫朋友去家里才发现饮水机坏了,我怀疑我的猫已经喝了好几天马桶水了”。
中国宠物行业经过二十多年发展,正处于快速扩张期。商霖认为,智能化是非常具有确定性的宠物行业发展趋势,有关品类和品牌两个主要方面。目前国内整个宠物智能赛道的头部品牌都是中国品牌。这其实离不开本国工业技术的发展和国内商家对于宠物行业的深入钻研。新一代宠物主本身是在互联网背景下成长的一代,所以对于新技术的使用更得心应手,同时也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分配在更加感兴趣的事情上,需要智能帮助解放双手。
不可忽视的是,目前宠物智能产品质量尚有提升空间且市场占有率较低,宠物行业中围绕宠物口粮的品牌相对来说拿到更多融资。上海联宠智能科技有限公司(CATLINK)首席营销官王敏君表示,宠物口粮有较高的复购率,而且宠物一旦喜欢,宠物主不大会更换,宠物太频繁换粮也会导致肠胃问题,因此宠物口粮的体量就会非常大,相比之下,宠物智能用品还有很大发展空间。
人力+科技成新趋势,宠物经济迈入快速发展期
李洋(化名)在春节假期选择了上门喂猫服务,在他看来,找朋友照顾宠物固然可以,但是所花费的人情费用、打车费等远高于购买专业上门喂养服务的费用。
“金钱交易比人情交易轻松,出了事也好追责”。小玮(化名)曾尝试过购买上门喂养服务或宠物店寄养,“价格虽然贵一点,但服务好能接受,还会继续使用类似服务”。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采访了解到,多个提供上门喂猫服务的个体经营者已月入过万。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采访了解到,除上门喂猫,多位宠物主人在春节迁徙中会选择寄养。目前市面上宠物酒店、宠物店等商家提供宠物寄养服务,相对上门喂猫服务价格更高,包括铁笼寄养、宠物柜寄养、酒店房间寄养,以及环境配备摄像头、消毒机等。
记者走访看到,一些商家甚至为宠物猫提供了“豪华观鱼房”。目前,北京朝阳、东城、海淀、丰台等地,宠物寄养一天收费68元至398元不等,多为猫狗寄养。
“我们基地所有的寄养位在春节前夕就已早早被订满,春节期间我们基地有五百只宠物,基本上是狗和猫。现在宠物主很愿意为宠物花钱”。北京一寄养基地负责人称。
“自2020年以来,人们在家的场景及时间更多了,人工成本增加,我们一直也在思考,科技是不是显得更加超值了?”黄静瑶称,公司一直努力搭建家庭宠物智能产品的场景,而所有产品不仅仅是工具,“我们想让它形成一个跟宠物托管、宠物行为分析等挂钩的全生命周期养宠解决方案,这也是我们一直努力研究的方向,这个行业刚刚开始发展,需要一步一步来,没有那么快”。
上述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市场宠物猫5806万只,宠物狗5429万只,市场规模达2490亿元。宠物医疗已成为宠物经济中除食品外的第二大市场;而诊疗凭借75.8%的宠物消费渗透率,成为宠物医疗品类中占比最高的赛道。
中泰证券研报指出,根据核心驱动力作用程度的差异可将(宠物)行业发展分为三个阶段:数量增长期、质量提升期和加速发展期,宠物行业下一个增长爆发期来自于实际养宠人群和有效支付能力双重驱动的加速发展期。
针对目前中国宠物市场发展,中泰证券表示,宠物行业中, 国内企业特征初步显现,不规范企业、多品牌战略企业、渠道建设型及内容型企业混杂。从发展阶段看,目前国内市场处于无品牌竞争阶段,渠道能力是当前阶段企业致胜的关键。未来进入多品牌厮杀和大品牌竞争阶段后,产品力过硬的企业有望实现长足发展。
小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副总裁、联合创始人魏玮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表示,下一个宠物智能行业的爆发机会在互动、娱乐方向,且具体使用场景会在狗用品领域,“猫的市场份额在国内刚刚超过狗,狗的市场占有率相对较高,狗的互动场景变化更多,场景需求会更强,所以我更看好狗用品”。
中信建投研报认为,中国宠物经济发展处于高景气度。随着宠物消费恩格尔系数不断下降,宠物消费升级趋势上升,未来宠物诊疗、宠物用品、宠物营养保健、宠物服务等消费占比有望持续上升。国内宠物行业仍处于高速发展的基本面未变,看好中国宠物行业长期发展。
清代驿站财政机制的形成与演变******
作者:刘文鹏(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
驿站是中国历代王朝传递信息、递运物资的主要渠道,在维系国家统一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驿站的正常运转全赖驿站经费之保证,所谓“国脉疏通原借驿递,而驿递急需端赖钱粮”。一般认为,清朝入关后一扫旧弊,摊派、加征得到有效抑制。这一观点突出了明清之际驿站财政的差异。但实际上,明末加派之征也通过各种隐性方式在清代得以延续。在清初裁驿费充军饷的财政政策影响下,清代驿站财政走向了既病民又病官的摊派旧途。
明代驿站财政与驿役官当改革
明初驿站财政建立在实物财政基础之上,有赖于田赋征收和劳役佥派。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明太祖诏令天下广置各驿,其驿站差役佥派民户出办。具体方法是,“马有上中下三等,验民田粮出备”(《明太祖实录》卷29,洪武元年正月庚子)。即民户依照粮赋多寡对等充任驿传马夫,其不足数者可以数户共充一夫。本县人户不足,则“以相邻州县点差”,谓之“协济”。甚至令东南富户、市民前往北方诸省协济应役。官方除提供驿舍、备办廪粮及派遣官吏外,驿站其余所有开支均由驿传役夫亲身应役承担。此外,尚有里甲和均徭内编派驿站差役,以满足其财政开支需要。
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明朝将永充改为“依次轮充”(万历《惠州府志》卷10,《赋役志下》,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其佥编时间有三年、五年和十年之别。但地方政府在实际佥派中并不遵守定制,以至于有役三五十年者。此外在没有预算与额设经费的体制下,驿站马夫等便成为驿丞等官吏盘剥的对象。以上两方面导致嘉靖以前的马户不堪重扰,驿站运行困难。
成化、弘治年间白银货币化地位得到官方承认,一系列以财税定额为目的、减轻地方差役负担的差役纳银改革随之展开,驿站的日常运转也由力役亲当改为征银雇募,至嘉万时期,因推行一条鞭法改革,得以最终确立。具体做法是根据过往支销数目,预估一年驿站夫马工料银额数,将其摊入全县粮赋或额田中征收。对于他县协济马匹,则按每马所需折银,分派各协济州县“照亩均征”(申佳胤:《临洺驿马政记》,载崇祯《永年县志》卷7)。征收的站银,以府为单位进行统计并征收,然后由府转发各驿,招募人员当差。
官征官募确实起到了均平差役、减轻百姓负担的作用,“计地征粮,可以免马头独累之苦;募人当应,可以绝官吏求索之私”(刘麟:《清惠集》卷3,《均驿传安人心扶公论杜私情以免偏苦疏》,台湾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348页)。但新政实施不过十余年,即弊端百生。一方面,官府“给驿渐广”,导致地方驿站开支不断增加;另一方面,过往官员多索马匹差夫,马户“卖产鬻儿,倾家丧命”。更甚者,明季“国用不足,将原额驿站夫马工食草料银两半裁以充练饷”(《宣大山西总督李鉴启本》,顺治二年五月八日),地方驿站财政更加吃紧。本县“马户逃窜,扳累难支”,他县协济亦托故不前,地方不得不再度佥派里民应当,复“蹈万历以前之夙弊”。而“驿卒糊口无资,群起为盗”(《顺天巡按柳寅东揭报驿递疾苦》,顺治元年七月,载张伟仁主编:《明清档案》第1册,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版)。
清初中央对明代驿站财政体制的调整
清朝入关之初,平定全国的战争仍在持续,大量地方财政经费被裁撤充饷,驿站钱粮也不例外。在财政紧缺的情况下,既要全力保障军费,又要维持驿站正常运转,中央和地方政府为维护各自利益走上不同道路。
于中央而言,顺治元年(1644年)七月清朝废止一切明末加派,废除明末里甲佥派,将全国驿站由民当改为官当,所有经费均于正项地丁内动支,“不复累及百姓”。与此同时,令各省站银“以万历初年会计录为准”,“照旧征收,加增者不准”(《户部尚书英峩岱题本》,顺治二年六月六日)。
然而,明末清初接连不断的灾荒、战争导致地方田赋收入急剧下降,部分省份站银除荒后实征不及原额半数,巨大的经费缺口令驿站运转维艰。更重要的是,清初持续的军事行动导致国家财政经费捉襟见肘。权衡之下,清朝不得不裁减包括驿站经费在内的地方财政以充实军饷。驿站经费的大幅压缩主要集中于顺治九年(1652年)至十四年(1657年)和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期间,此后雍乾各朝均陆续裁减。全国站银“通计裁扣之数,自顺治九年以迄乾隆,竟居原额三分之二”(民国《盐山新志》卷8,《赋役篇上》,民国五年刊本)。
在额征驿站银剧减,加之禁止摊派、裁驿充饷的境况下,清廷只能尽可能地集中有限驿站财政资源,使其利用最优化。方法主要有三:一是裁僻济冲,将驿站经费集中于主干驿道。二是调整驿道走向、开辟新驿道。顺治年间,为减轻河南、山东驿站负担,清朝开通经山西前往川陕甘等地区的驿道,河南驿站负担有所减轻;山东则开通了经德州、泰安、蒙阴、郯城前往江苏的“山东东道”,使原有山东中路的驿站压力有所缓解。驿道重新规划后要求行差人员循规定驿道行进,并在勘合火牌内明白填注,严禁随意改变路途。三是严格掌握地方驿站财政奏销。顺治八年(1651年),清朝确立各省财政奏销制度后,规定驿站的各项开支需岁终汇造清册,由户部核实奏销。自顺治三年(1646年)至十四年修撰完成的各省赋役全书,更是将各省起运存留、驿站额支数目固定下来。通过赋役全书和奏销制度,各省驿站每年的财政收支也尽在中央的掌握之中。这既有助于中央了解地方驿站财政之盈绌,及时作出调整;也将府州县驿站财政纳入藩司和中央管控之下,方便了驿站财政资源的宏观调拨。
上述改革确实值得称许,在财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通过法律禁令确保地方不得派累里甲,展现了新朝气象。但奈何由于清初战争开支甚巨,很多本应裁僻济冲的夫马钱粮亦经常被中央挪作军饷。地方政府为保障驿站的正常运转疲于应对,不得不百般腾挪,甚至延续明季摊派旧弊。
清前期各省对驿站财政体制调整的因应
整体而言,各省解决地方驿站财政问题的举措主要集中在复原额、顾驿递,严考成、革协济等方面,而在州县层面更为通行的做法则是直接佥派里甲。
所谓复原额,即各省督抚在除荒实征站银过少的情况下,奏请恢复该省旧设站银数额。部分省份在朝廷下令裁去明季摊派并统计旧额银时,往往在万历初年额设站银基础上将里甲夫马工料银和摊派银两一并作为本省额设驿站银统计、报呈,实际上是将“旧额”提高,把明代站银、里甲夫马银和摊派银以隐蔽的方式承续下来。而裁撤地方经费过程中,驿站经费可能虽亦被裁撤,但因为需要维持驿站的正常运转,驿站经费的裁撤力度不及其他经费,所以在顺治初期裁节地方经费的过程中,面对经费紧缺的情况“先尽驿站支用”的“顾驿递”政策在一定时期内得以贯彻落实。
明清之际的驿站协济制度是保障冲途大驿有效运转的良制。但协济的正常运行需建立在驿站财政充足的基础上,一旦经费被挪用或裁减,各地往往托故不前,导致受协驿站运转失灵。为解决该问题,清朝将协济站银完纳与否、完纳分数均纳入官员考成。但协济站银毕竟还需多一道解送程序,此间辗转费时、各级侵扣,其弊多端。于是,各省纷纷奏请将“本州县之正项用补本驿之急需,而以外州县之协济,汇解藩司抵补正项”(《河南巡抚吴景道题本》,顺治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南省协济北方站银也照此方法办理。此项调整至康熙七年(1668年)最终成为定制,并施行于全国,起自明代的驿站协济制度被废止。此种方法减少了站银支用的程序,提高了驿站运转效率。
中央和各省为筹措驿站经费,经过多重努力,确实起到一定作用,似乎驿站也得以正常运转;但如果我们将视野转移至州县,则会发现驿站财政状况呈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清人薛所蕴《驿卒词》云:“闾阎困敝乏帮贴,差烦马瘦刍茭绝。……县官逮治驿卒死。五更三点不交睫,头枕驿门候消息。”(张应昌编:《清诗铎》卷9,中华书局2022年版,第262页)这并非夸张和想象之词。顺治年间曾任新乐县知县、专管冲途大驿西乐驿的林华皖对当时的驿站困境有过总结:一则差务繁忙,“每日数起”;二则夫役“额设者有数”,每遇大差势必另外雇觅;三则马骡羸瘦,“陆续行差,倒毙不一,月而殆尽”;四则行差人员百般苛索,夫役折干、背负过重(林华皖:《治鲜集》卷2,《驿邮略》,载《续修四库全书》第88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30~431页)。康熙《丰润县志》更直白指出:“输蹄往来,络绎不绝,粮糗刍薪,存留不能及半,协济未必以时,县令之拮据,殆所不免。”(康熙《丰润县志》卷4,《赋役志·驿传》,清康熙三十一年刻本)绝大多数州县官员不堪重负,自杀者亦不在少数。其最终结果,“存留各项节次裁减,州县之事束手无策,势不得不私派之民,民既出雇役之钱,仍不免于役又不知凡几矣”(康熙《灵寿县志》卷4,《田赋上》,清康熙二十五年刻本)。摊派里甲成为州县官自然而然的选择。
然而,直接摊派里甲显然与清朝不加赋的政策相冲突。天津巡抚张忻、保定巡抚郝晋及经手知县都曾因触犯此律最后交刑部议处。故很多地方州县只能想方设法将摊派合法化:一是延续明季之“强制性雇募”手段,名为发银雇募、听民应召,实则是强制性“照里派轮”,官方挟公权权威进行变相摊派,并非纯粹的自由雇募应召之制。另一种是额外摊派,倒逼国家财政政策作出调整,将摊派合法化。部分州县驿站确实差务繁忙,必须额外派征。但为避免胥吏、马头毫无限制多征,引致民怨沸腾,清廷将额外摊征编入赋役全书,承认各种加派的合理性并使之合法化。
清前期驿站财政体制改革的影响及其余绪
清人曾对本朝的废力役亲当为官当官募之制大为赞赏,称“清兴,扫除旧政,与民更始。而钱粮则例一以万历初年为定,且赋皆改折而无本色之征,差皆雇役而无佥点之害……民无一事之扰,薄赋轻徭,培植邦本,万世无疆之休基此矣”(康熙《吴桥县志》卷3,《食货志》,清康熙十九年刻本)。
但清初军兴旁午,裁驿充饷时常有之。实际上“额设工料已减十分之三,差务更增十分之四”的情况下,地方财政仍然左支右绌。驿站之弊不仅官累难除,民累亦未减轻。一方面,清初裁节驿费并非为了减轻百姓负担,而是裁驿充饷,百姓压力并未减轻。另一方面,在“额设有数”的驿站财政体制下,州县为保证驿站运转,又不得不走上加派里民的老路。这一回头路不仅额外增加了百姓负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中央将部分摊派合法化。清廷减轻里甲摊派负担的宣言也就此告以破产。官员既存在加赋的罪名,百姓亦承受摊派的压力,实在是病民病官。
以上种种弊病的存在,究其原因,即在于中央财政集权下,地方额设驿站经费过少且并不稳定。随着明代白银的货币化,国家财政也出现“统计银两化”的趋势。这一变革使得国家财税可预算、可统计,方便了国家对各省州县财政的掌控;但是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则是更加不利。在“统计银两化”之前,所有驿传夫役均需亲当,财政开支由地方政府自行编制,不受中央管控;但在此之后,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一方面,全国赋役逐渐定额化,中央以法律形式规定了摊派的“非法性”;与此同时,明清财政也因此走上“原额主义”道路,财政体制出现僵化。另一方面,借助白银的便利,中央对于州县财政的掌控越发集中,且能随时裁扣、调拨,导致州县财政难以稳定。清人曾谓“国家之所赖者,惟财赋;地方之所重者,惟差徭;下民之所望者,惟恩恤”(乾隆《三河县志》卷5,《赋役志·驿站》,清乾隆二十五年刻本),生动反映了当时中央、地方和百姓三者在国家财赋分配中的地位和处境。从国家立场出发,中央主要集中于对全国财赋的高度集权与掌控。尤其是战争期间,国家的着眼点完全在于尽快汇集财政资源用于军事,以期稳定统治。裁撤地方存留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手段,而这势必导致地方州县存留经费过少。州县为维持地方行政的正常运转,又不得不额外摊派,而所有的压力最终只能转嫁给百姓。在上述财政结构体制下,百姓能否得到“恩恤”显然要打上问号。刘志伟教授认为,清初通过编撰赋役全书和确立奏销制度,建立了高度中央集权的财政体制,它导致的一个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地方赋税征收的失控(刘志伟:《略论清初税收管理中央集权体制的形成》,载《贡赋体制与市场:明清社会经济史论稿》,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190页)。可以说,正是中央财政的“集权”导致了州县政府在财税征收中的“分权”和“失控”。因此,随着清中后期各类大差、常差的源源不断,以及驿务弛弊、苛索繁多等问题的抬头,“原额主义”财政下的清朝驿站运转再度回到明末境况,各类差派更加层出不穷。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清代驿站史研究”〔19ZDA207〕阶段性成果)
《光明日报》( 2022年12月26日 14版)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